“姓名。”
“云歆瞳。”
“性别。”
“看……不出来吗？”
“谢谢配合。”
“……”
“欢迎加入星锚计划。”
“嗯。”
我叫云歆瞳，是个女人。为什么我要特地强调性别呢？
在我十一岁前，我还是个男孩。
2039年10月25日16：31分——刻在我记忆深处那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。
十字路口，绿灯。我们欢声笑语，我趴在车窗后，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，此时我的内心是对长大后的向往，是对未来的憧憬。一切都那么的美好。今天是我的生日，放学归来，心情甚是愉悦。
可是……一切都变了……只因为那一辆横冲直撞的跑车。。
它用超过三百公里的时速夺走了整整七个家庭的幸福！
而我，便是其中一个。碰撞的那一刻，坐在一边的妈妈扑在我的身上，把我搂进她的怀抱，最后的怀抱。随后天旋地转，我从衣服的缝隙里看见一块玻璃**了爸爸的胸膛，而他最后的姿势是张开双臂保护我。我家的车被撞出去了十几米远，掀翻了隔离栏，打碎了店铺的玻璃窗。鲜血在他们的身上狂欢。我奋力地爬起来，努力晃着他们逐渐冷去的躯体。
满是无望。
我一夜之间，成为了孤儿。
可能是过于悲伤，亦或是受了什么伤。我只感觉到喉咙突然一紧，胸口传来一阵燃烧般的疼痛，我的视野里只剩下单调的黑白两色，时间仿佛停滞了。我能听见我的心跳，他是那么的缓慢，那么的无力。地面离我越来越近，最终，强烈的碰撞带来的巨大的疼痛，我失去了知觉，倒在了冒着滚滚浓烟的车边。据医生说，他们发现我的时候，我还紧紧拉着妈妈的手。
我被诊断为脑部受伤，被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。我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谈话。
“是这孩子吧。第……果然……我们接管……谢谢。”
那是一股安全感，像是妈妈的怀抱那般温暖。
我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，我感觉到冰冷的刀刃在我头皮上滑动，我感觉到喉咙上插入的导管，我的身体处于镇静状态，而我并没有被镇静。
想来就是那个时候，我的意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——我的身体有了自己的情绪，有了自己的喜好。
我接受了开颅手术，清除了脑部的积血。
“手术很成功，你现在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了。”
苏醒过来的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。但多亏麻醉还未消退，以至于那时的我无法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。
冷静下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，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。似乎是……我的身体在暗示我。
“你本来就是一个女孩。”
躺在病床上的一个月，我都沉浸于失去父母的浑浑噩噩之中。我整日以泪洗面，偶尔的笑容也只是对于生活的苦笑。我无法想象父母离去的未来会是怎么样？我也无法想象父母离去的未来是否还值得我去看看。
似乎唯一能让我感觉到不痛苦的就是我的外表了。我在拆下绷带的那一刻镜子里的自己发出惊叹。虽说头顶的毛发已经消失不见，但那微微张着嘴的少女却夺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。
我无法形容她的美丽，她似乎就是坠入尘间的天使，折翼的她既脆弱又坚强，眉眼之间满是疏离。她不应该存在于此，这个残酷悲凉的现实世界。
我知道以目前的人类科技，如此清纯的脸绝不是手术能做到的。但我没有向医生发出疑问。他们看待我的眼神里是惊诧，是赞叹，是看待完美的艺术品一般。我成了最好的展览品，每天都有一两个人隔着走廊的窗户观察我。
可能是出于对自己头发的不自信，一开始的几天我都缩在被窝里。我祈求头发能长得快一点。虽然光头看起来也很美，但毕竟不符合大众的审美。
既然成为了女孩子，那么我就要成为最完美的女孩子。
他成了她，没有怀疑，没有自暴自弃，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。
我窥得真相的一角是在入院第二个月的某一天。
那是一个中午，刚刚吃完饭的我宛若小猫一般蜷缩在躺椅上，慵懒地晒着难得的太阳。我的头发已经以令人惊叹的速度长到了后背的中间。我喜欢我的长发，柔软顺滑，还带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。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了。有一个护士专门照料我，她很漂亮。我现在对她的记忆已经少之又少，但还能记得她喜欢捏我的脸。
“小妹妹，你的脸好软哦。”那是她的笑脸。而我只是冷淡的“嗯”了一声，就扭头看向了她背后的电视。我伸出小手，往旁边挥了挥，示意她挡着我了。她走到我的背后，细心地帮我打理我的头发，她会一边编辫子，一遍摸我的头。每到这时，我都会惬意的眯起眼睛，享受着她人的爱抚。
“坐的时候要把腿并拢。”
“吃饭要优雅，细嚼慢咽，要看起来像个淑女。”
“我给你买了护肤水，每天早上洗完脸记得拍哦。”
那是我失去父母之后收获的第一个被她人的关心。
我正无聊地用手指绕着发梢。房门被打开了，走进来一个军人。他很和蔼，他先告知
了我我的身份信息已经更改好了，我不用怕成为一名黑户，我将是我父母失散多年的女儿，云歆瞳。
我抬眼看了他一眼，浓眉大眼，看起来很正直，边低声嘟囔了一句。
“谢谢……歆……瞳……吗……我的新名字……是想让我忘掉过去吗？”
“你可以这样理解。”
“抱歉，那样的过去我是忘不掉的。”
“忘不忘掉取决于你自己。”
他也不在意我的冷淡，自顾自地找了一把椅子，坐在了我旁边。
“想好之后怎么生活了吗？”
“转学，然后……就这样过下去。”
“如果肇事者愿意赔偿的话你会接受吗？”
“我会先接受然后杀了他。”
“很漂亮的发言。”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，翻开。里面有一张折叠的A4纸和一张银行卡。
“这张纸是军方给你开的证明，不要问为什么是军方……因为一些秘密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不该问的我也不会感兴趣。
“这张卡里是肇事者的赔偿，三百万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我的声音很果断，言语之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，“我不要，我要他死，我要他死！”湿润的触感浮现在脸颊上，我抬手拂去了眼泪，转过头，不愿让他看见我脆弱的样子。
我已经决定给自己安上一个面具，一个冰冷的，没有感情的少女，在这个面具下，我不会哭，我也不会笑。理所当然的，一切不符合设定的行为都不能被他人看见。
“王天宇，因涉嫌醉驾驾驶，且造成巨大连环车祸，造成十一人死亡，判处死刑，立刻执行。”他慢慢地读出了这一行字，“我亲自枪毙的，现在……能收下了吧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勉强地吐出了两个字，但并没有做出去拿银行卡的动作。我看着他把卡放在证明上，一并放在了床头柜上。
“我想问问，你想怎么花这笔钱？”
“存银行。”
“不出我所料的回答。”他站了起来，“你并没有因为物质和外在而失去理性。我是国家安全局的，你可以称呼我为……林叔。”
“林叔。”还是简短的两个字，我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两膝间打开的书页。
“你变成女生的原因恕我不能告诉你。”他的情绪似乎有点内疚，“那是一个机密，绝对的机密，机密中的机密。”
“如果你想知道，就请努力的生活下去吧，等你长大了，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到那时，请让我看见一个爱笑的健康少女。”
他的背影消失了，他没有看见我沿着脸颊用下的泪水，我扶着墙壁站了起来，沉重地走到了床边。双手有些颤抖，那张银行卡就躺在那里
真是可笑，十一年的回忆只值三百万。那个人只用了三百万，就把曾经我应有的幸福轻易夺取。不止我一个人的，七个家庭，他们失去了亲人，得到的却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数字。
三百万……我不得不对生活屈下膝盖。父亲是一家建筑公司的支援，每个月拿着中等水平的工资。母亲是在编的教师，在一所重点中学教书，尽管如此，但每月的收入还是不容乐观。
“妈妈，为什么你是老师工资还那么少啊。”
“老师的任务是教书育人。”她的眼睛里满是苦涩。
我们生活在不足六十平米的小房子里。但就算如此，我还是度过了一个充满着欢笑的童年。这个童年，在我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戛然而止，化作了无尽的碎片，消失在了名为命运的深渊之中。
“就这样吧，那我……祝你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开心。”她笑着送走了我，而我看见了她背对着人群，满是落寞。
分别……我经历了最惨痛的分别，只因为一杯酒，一杯让七个家庭支离破碎的毒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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